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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唱一和的意思(我离异多年,雇佣25岁男保姆:我俩整天在一起,晚年生活很幸福)

2025-12-03 11:20:44考前学习阅读 0

很多人都说我晚年过得糊涂,放着亲生儿子不亲近,反倒把一个年纪轻轻、无亲无故的男人留在身边。闲言碎语像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风,但我心里清楚,陆晓峰的到来,是我这辈子除了生下儿子周凯之外,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。

一唱一和的意思(我离异多年,雇佣25岁男保姆:我俩整天在一起,晚年生活很幸福)

我和周凯的父亲离婚已经快二十年了,那场婚姻的结束没有激烈的争吵,只有漫长得足以磨灭一切的沉默。从那以后,我一个人拉扯着周凯长大,供他读书,看他成家立业。我以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,剩下的日子,不过是守着这栋空荡荡的房子,看日升日落,直到生命终点。

周凯很孝顺,但他孝顺的方式,是每个月准时打到我卡里的钱,是逢年过节塞满冰箱的昂贵食材,是隔着电话传来的、永远在忙碌背景音中的一句“妈,您缺什么就说”。他用物质填补着所有他无法在场的时间,像是在完成一项项任务。我理解他,男人要以事业为重,可我渐渐发现,我缺的,是那些钱买不来的东西。

直到我雇佣了陆晓峰,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像一缕不请自来的阳光,照进了我沉寂多年的生活。我们整天在一起,他照顾我的起居,我倾听他的心事。邻居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,儿子用戒备的语气盘问他,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的晚年,因为这个被所有人误解的“男保姆”,才真正拥有了幸福的底色。

故事,要从那个差点要了我半条命的冬天说起。

第1章 空巢与回声

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,也特别冷。暖气还没来,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我裹着厚厚的棉睡衣,坐在沙发上,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家庭喜剧,满屋子的罐头笑声,却衬得这栋三室一厅的房子愈发空旷。墙上的石英钟,秒针每一次跳动,都像一滴水砸在寂静的湖面,荡开一圈圈名叫“孤独”的涟漪。

我是林岚,今年六十三岁,一名退休的中学语文老师。教了一辈子书,我习惯了热闹,习惯了身边总有孩子们的吵闹声。可退休后,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尤其是儿子周凯结婚搬出去后,这房子就只剩下我和我的回声。

那天晚上,我起夜去卫生间,脚下一滑,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冷的瓷砖上。那一瞬间,我的脑子是空白的,随即而来的是尾椎骨钻心的疼。我挣扎着想爬起来,可身体像散了架一样不听使唤。手机在卧室,座机在客厅,我离它们,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,原来死亡可以离得这么近。我喊着周凯的名字,声音嘶哑,却只能换来空荡荡的回音。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,直到意识都开始模糊,才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。

是周凯。他公司临时有份文件忘在家里,顺道回来取,这才发现了我。

医院的白色墙壁和消毒水味,成了我那段时间唯一的记忆。医生说,万幸只是骨裂,没有伤到要害,但需要卧床静养很久。周凯守在病床前,脸上写满了后怕和自责。他紧紧握着我的手,一遍遍地说:“妈,对不起,都怪我,要是我早点回来看您就好了。”

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,我心里一阵酸楚。我怎么会怪他呢?他有自己的家庭,有还不完的房贷,有永远也开不完的会。我这把老骨头,不该成为他的拖累。

出院后,周凯坚持要给我请个保姆。我本能地拒绝了。我一辈子要强,习惯了照顾别人,实在不适应被人伺候。更何况,让一个陌生人住进家里,总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
“妈,您别犟了。”周凯的态度很坚决,“您这次是运气好,万一下次呢?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。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,我来解决。”

我们母子俩为此僵持了很久。他白天上班,晚上过来给我做顿饭,收拾一下屋子,然后又匆匆离去。我看着他日渐消瘦,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,终于还是心软了。

“好吧,”我叹了口气,“但说好了,只请个钟点工,白天来打扫做饭就行,晚上我一个人可以。”

周凯皱着眉,显然不同意,但他看我态度坚决,只好暂时妥协。

接下来的一个月,家里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三个钟点工阿姨。第一个手脚不麻利,做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;第二个倒是勤快,可嘴太碎,东家长李家短,听得我头疼;第三个最离谱,我发现她偷偷用我的护肤品,还顺走了我一条丝巾。

我把情况跟周凯说了,疲惫地表示:“算了,还是我自个儿来吧,我身体好多了。”

周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,最后说:“妈,我再给您找一个,最后一次。这次这个,是家政公司的金牌,肯定不一样。”

我没再说什么,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。

几天后的一个上午,门铃响了。我拄着拐杖,慢吞吞地去开门。门外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,白净的T恤,深色的牛仔裤,背着一个双肩包,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。他看到我,有些腼腆地笑了笑,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。

“您好,是林岚老师吗?我是家政公司派来的,我叫陆晓峰。”

我愣住了。我以为周凯说的是“金牌阿姨”,怎么来了个年轻小伙子?

“你……是来?”我有些迟疑。

“是的,我是来应聘保姆工作的。”陆晓峰的语气很诚恳,眼神清澈,“周凯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您的情况,您放心,家务、做饭、照顾您,我都会。”

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,一米八多的个子,长得眉清目秀。这样的年轻人,怎么会来做保姆?我心里充满了疑虑,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某种骗局。

“小伙子,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?或者,是家政公司搞错了?”我客气地问。

“没有错,林老师。”他从包里拿出证件和合同递给我,“这是我的身份证、健康证,还有和公司的合同。您要是不放心,可以现在就给家政公司或者周凯先生打电话核实。”

他的态度不卑不亢,坦然又真诚。我接过文件看了看,确实是真的。我犹豫了,一个大男人住进家里照顾我,这传出去像什么话?
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,是周凯打来的。

“妈,人到了吧?叫陆晓峰。您别看他年轻,人特别靠谱。他是学护理专业的,专门照顾过老人,比那些阿姨专业多了。而且小伙子人品好,踏实肯干,是我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的。您就先试试,不行再说,行吗?”

听着儿子近乎恳求的语气,我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。或许,我该试试。毕竟,我不能再让周凯为我这么操心了。

我侧过身,让出一条路:“那……你先进来吧。”

陆晓峰对我笑了笑,说了声“谢谢林老师”,然后提着自己的行李箱,走进了这个即将与他产生无数交集,也让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家。

第2章 闯入者

陆晓峰的到来,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如死水的生活。起初,我是极其不适应的。一个年轻男人在家里走来走去,总让我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我习惯了清静,而他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无法忽视的“热闹”。

他很安静,话不多,但做事极其有条理。第一天,他没有急着大展身手,而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,熟悉家里的每一个角落。他会仔细询问我每样东西的摆放习惯,小到一瓶酱油,大到换季的被褥。他用一个小本子,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的生活作息、饮食偏好,甚至连我吃哪种降压药、一天两次、一次一片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这种专业和细致,是我之前遇到的那几位阿姨身上从未有过的。我心里那点疑虑和戒备,不知不觉就松动了几分。

中午,他做了三菜一汤。西红柿炒蛋、清炒西兰花、香菇蒸鸡。都是些家常菜,但火候和调味都恰到好处。米饭也蒸得软硬适中,正合我的胃口。我卧床这段时间,不是吃外卖就是周凯匆忙做的简餐,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。

“晓峰,你这手艺不错啊。”我由衷地夸了一句。

他正在收拾碗筷,听到我的话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我妈教的。她说,男孩子会做饭,到哪儿都饿不着。”

他提起他妈妈时,眼睛里有光。我随口问:“你家是哪儿的?爸妈身体都好吧?”

“我家是邻省农村的,爸妈身体都还行,就是我爸前几年干活伤了腰,不能干重活了。”他答道,“我下面还有个妹妹,在上大学。”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。一个农村家庭,供养一个大学生,负担肯定不轻。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做这个虽然辛苦,但收入应该比在工厂打工要稳定和体面一些。

下午,他开始打扫卫生。他不像之前的阿姨那样,只扫看得到的地方。他搬开沙发,把底下的陈年积灰都清理干净;他踩着凳子,把吊灯上的灰尘擦得锃亮;连厨房抽油烟机的油污,他都用专门的清洁剂一点点擦拭,直到能照出人影。

我坐在客厅,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听着吸尘器嗡嗡作响,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这房子,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干净、这么有生气了。

晚上,他扶着我到院子里散步。我的腿脚还不是很利索,走得很慢。他始终在我身边半步的距离,伸出手臂虚扶着我,既给了我安全感,又没有过分的身体接触,分寸感把握得极好。

“林老师,您以前是教语文的?”他主动找话题。

“是啊,教了一辈子。”

“我最喜欢语文了,就是作文总写不好。”他笑了,“以前我的语文老师也跟您一样,特别有气质。”

一句“有气质”,让我这个许久不被人夸赞的老太太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喜悦。我们聊起了诗词,从李白杜甫聊到苏轼辛弃疾。我惊讶地发现,这个看起来只是踏实肯干的年轻人,居然能背出很多我课堂上讲过的诗篇。他说他高中时最喜欢的就是我讲的那些课文,虽然最后因为偏科没考上好大学,但那些诗词都刻在了脑子里。

那天晚上,我们聊了很久。月光洒在院子里的小路上,晚风轻拂,带着一丝凉意。我却觉得,心里是暖的。这是我退休以来,第一次和人这样畅快地聊天。周凯每次回来,话题总是围绕着我的身体、他的工作、孙子的学习,那些真正能滋养精神世界的东西,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。

陆晓峰的到来,不仅照顾了我的身体,更像是在我荒芜的精神世界里,播下了一颗种子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慢慢习惯了家里有他的存在。他每天早上会把我的降压药和温水放在床头;他会根据天气预报,提醒我增减衣物;他发现我喜欢听评弹,就特意在网上找了很多经典的选段下载到收音机里。

他甚至把我那个荒废了许久的小花园重新打理了起来。他翻了土,施了肥,还买来一些月季和茉莉的种苗。他说:“林老师,等春天来了,这儿肯定特别漂亮。”

我看着他在花园里忙碌的背影,汗水浸湿了他的T恤,阳光勾勒出他年轻而结实的轮廓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有些恍惚,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周凯。不,周凯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。他从小就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,觉得是浪费时间。

我的身体在陆晓峰的精心照料下,恢复得很快。我渐渐可以自己下地走路,甚至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。按照之前的约定,我其实已经可以不再需要一个全职保姆了。

可我发现,我竟然害怕开口跟他说“你可以走了”。我害怕这栋房子重新回到死寂,害怕那盏为我而留的夜灯熄灭,害怕那碗热气腾腾的汤,再次变成冰箱里冷冰冰的剩菜。

我开始依赖他,不仅是生活上的,更是精神上的。他就像我的拐杖,在我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支撑着我;又像我的树洞,在我心里最孤单的时候倾听我。这种感觉很复杂,让我安心,又让我惶恐。

我不知道,这份看似平静的和谐,会在周凯的下一次到来时,被彻底打破。

第3章 流言蜚语

周凯的工作很忙,通常是半个月才回来一次。自从陆晓峰来了之后,他回来的频率明显高了一些,几乎每周都会露个面。我知道,他不是不放心陆晓峰的照顾,而是不放心陆晓峰这个人。

他第一次见到陆晓峰把我那个杂草丛生的小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时,脸上并没有赞许,反而是一种审视的表情。

“小陆,你倒是挺能干的。”周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不过你的本职工作是照顾我妈,这些花花草草的,不用花太多心思。”

陆晓峰正在给月季浇水,闻言停下了动作,有些局促地站着,低声说:“我看林老师挺喜欢花的,就顺手收拾了一下。”

我心里有些不舒服,替晓峰辩解道:“是我让他弄的。家里有点花草,看着心情也好。”

周凯没再说什么,但那种怀疑的眼神,像一根小刺,扎在我心里。

他每次回来,都会把陆晓峰当成透明人,直接跟我说话。但谈话的内容,却句句不离晓峰。

“妈,他做饭干不干净?您可得注意饮食卫生。”

“他没乱动您东西吧?家里的贵重物品您都收好了吗?”

“您别什么都听他的,他一个外人,能有什么好心思?”

我听着这些话,心里越来越堵。晓峰的为人,我朝夕相处了这么久,看得清清楚楚。他踏实、本分、善良,把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。可在周凯眼里,他仿佛就是一个别有用心、图谋不轨的骗子。

真正让矛盾浮出水面的,是邻居们的闲言碎语。

我住的是老式的小区,邻里之间都认识了几十年。大家平日里最爱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扎堆聊天。以前我身体好的时候,也常常加入她们。自从摔了一跤,就很少下去了。

那天天气好,晓峰扶着我下楼晒太阳。刚在长椅上坐下,隔壁楼的王阿姨就凑了过来。她是我几十年的老邻居,也是小区里有名的“广播站”。

“哟,林老师,好久不见您下来了,身体好利索啦?”王阿姨笑眯眯地打招呼,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陆晓峰身上瞟。

“好多了,谢谢关心。”我客气地回答。

“这是您家亲戚啊?大小伙子长得真精神。”王阿姨明知故问。

我还没开口,陆晓峰就主动说:“阿姨您好,我是林老师请的护工。”

王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:“哎哟,护工啊……现在请个护工可不便宜吧?还是个年轻小伙子,林老师您可真舍得。”

她的话阴阳怪气的,我听着很不舒服。正想说点什么,另一位李大妈也加入了进来:“可不是嘛。林老师,您儿子真孝顺。不过话说回来,找个男的照顾,总归有点不方便吧?”

她们一唱一和,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。无非是觉得我一个寡居的老太太,家里住着一个年轻男人,不清不白。

陆晓峰的脸涨得通红,低着头,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。我心头火起,我林岚一辈子清清白白,教书育人,到老了,竟然要被人这样在背后戳脊梁骨。

我挺直了腰板,声音不大,但足够清晰:“王姐,李姐,晓峰是我儿子亲自给我找来的,正规家政公司的,人品怎么样,我心里有数。他是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子的,不是来让人说闲话的。我身体不方便,有个男的,力气大,搬搬抬抬也方便。没什么不方便的。”

我的话说得很重,她们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,讪讪地找了个借口走了。

我转头看向陆晓峰,他依旧低着头,情绪很低落。

“晓峰,别往心里去。嘴长在别人身上,我们管不着。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,坐得端,就不怕别人说。”我安慰他。

他抬起头,眼睛有点红,勉强笑了笑:“林老师,我没事。我就是……怕给您添麻烦,影响您的名声。”

看着他委屈又懂事的样子,我心里一阵心疼。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孩子,本该有他自己的青春和生活,却要在这里承受这些莫须有的揣测和非议。

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周凯的耳朵里。不知道是哪个“好心”的邻居,特意打电话告诉了他。

那个周末,周凯气冲冲地回了家。一进门,他就把陆晓峰叫到一边,关上房门,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我只听到里面周凯的声音很高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
过了十几分钟,陆晓峰从房间里出来,脸色苍白,眼圈通红。他走到我面前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“林老师,对不起。我想……我还是不做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
我心里一沉,急忙问:“怎么了?是不是周凯跟你说什么了?”
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他摇着头,却不敢看我的眼睛,“是我自己的原因。我家里有点事,要回去一趟。”

他这个借口拙劣得让我心疼。我看向周凯,他正从房间里走出来,一脸的理所当然。

“妈,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。这个月的工资,我会双倍给他。您放心,我马上联系家政公司,给您换一个五十多岁的女阿姨,保证手脚麻利,别人也说不出闲话。”

我看着周凯,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“腾”地一下就冒了上来。

“谁让你自作主张的?!”我拄着拐杖,用力地敲了一下地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“晓峰做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换掉他?就因为那些长舌妇的几句闲话?”

“妈!这不只是闲话!”周凯的音量也高了起来,“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您吗?说您一个单身老太太,家里养着个小白脸!您一辈子都是老师,最重名声,您能受得了这个?”

“小白脸?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“在你眼里,晓峰就是这样的人?在你眼里,就是这么一个不知检点、晚节不保的人?”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周凯急着辩解,“我是怕您吃亏!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,无亲无故地对您这么好,图什么?还不是图您的钱,图您的房子!”

他的话,像一把最锋利的刀,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。也扎进了站在一旁,手足无措的陆晓峰的心里。

我看着陆晓峰瞬间煞白的脸,和他眼中那份被侮辱的屈辱和伤痛,我的心像被揪住一样疼。

“周凯,”我一字一句,用尽全身力气说道,“你给我出去。现在,立刻,马上!”

这是我第一次,对我的儿子说出这么重的话。

第4章 旧时光的疤痕

周凯走了,带着一脸的错愕和不解。他大概从未想过,一向温和隐忍的我,会为了一个“外人”对他发这么大的火。

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我和陆晓峰。他站在那里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头垂得很低,肩膀微微颤抖。我能感觉到他的委屈和难过,像实质性的气压一样,弥漫在整个客厅。

“晓峰,你坐。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他摇了摇头,没有动。

“对不起,林老师,都是我的错,给您和周先生造成了这么大的矛盾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……我还是走吧。这样对您好,也对周先生好。”

“坐下!”我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他犹豫了一下,终于还是在离我最远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,腰板挺得笔直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。

看着他这副模样,我的心软了下来。我叹了口气,缓缓开口:“晓峰,这件事不怪你,也不全怪周凯。要怪,就怪我吧。”

我的思绪,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很多年前。那些被我刻意尘封起来的,关于我和周凯父亲的记忆,像老旧电影的胶片,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。

我和周凯的父亲,是大学同学,自由恋爱。他叫周建国,人如其名,是个把事业和国家看得比天还大的人。年轻的时候,我欣赏他的志向和才华。他英俊、儒雅,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样子,迷倒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女同学。我们结婚时,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可婚姻的柴米油盐,很快就磨去了爱情的光环。周建国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,在他眼里,女人就该相夫教子,打理好家庭,做男人坚实的后盾。他从不进厨房,从不碰家务,甚至连周凯的尿布都没换过一次。他给我的所有指令,都像是下达工作任务。

“林岚,我明天要出差,你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。”

“林岚,我那件蓝色的衬衫呢?熨好了吗?”

“林岚,家里没酱油了,你下班记得买。”

我那时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教师,也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。可为了家庭,我选择了一再妥协。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,照顾年幼的周凯,还要备课、上课、批改作业。我像一个陀螺,不知疲倦地旋转着,却从未得到过他一句体谅或感谢。他觉得,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。

我生病发高烧,躺在床上一天没吃饭,他下班回来,看到冷锅冷灶,第一句话是:“今天怎么没做饭?”我委屈地告诉他我病了,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额头,说:“那你休息吧,我出去吃。”然后,他就真的走了,没有问我要不要喝水,要不要吃药。

周凯小时候调皮,打碎了他一个心爱的紫砂壶。他不问青红皂白,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。我冲上去护住儿子,他指着我的鼻子骂:“就是你慈母多败儿!你看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!”

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,争吵越来越多。后来,连争吵都懒得吵了,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。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。他对我所有的付出,都视而不见。他衡量我对这个家贡献的方式,就是饭菜是否可口,地板是否干净,他的衬衫是否笔挺。他看不到我的疲惫,听不到我心里的哭声。

周凯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。他看到的,是一个永远在忙碌付出的母亲,和一个永远在用命令和金钱来表达“关爱”的父亲。周建国很少陪伴他,但会给他买最贵的玩具;他从不参加周凯的家长会,但会在周凯考了好成绩后,给他丰厚的现金奖励。

耳濡目染之下,周凯也学会了用这种“交易”的方式来处理亲密关系。他以为,只要提供了足够的物质保障,就是尽到了责任,就是爱。他给我钱,给我请保姆,就像他父亲当年把工资交给我一样,像是在完成一项家庭任务。他无法理解,我真正需要的,不是一个做事麻利的保姆,而是一个能说说话、能给我倒杯热水、能在我害怕时陪在我身边的“人”。

他怀疑陆晓峰,是因为在他和他父亲的价值观里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本质上就是一种利益交换。一个年轻人对一个老人无微不至,如果不是图钱、图房子,还能图什么呢?他无法理解,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不求回报的善良,还有一种超越血缘和利益的温情。

想到这里,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我对周凯的愤怒,渐渐被一种深切的悲哀所取代。他变成了他父亲的影子,而我,似乎又在重蹈覆辙,再一次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所误解和忽视。

“晓峰,”我看着他,目光变得柔和,“周凯他……不是个坏孩子,他只是……不懂。他从小看着我和他爸爸那样过日子,他以为家人之间,就是各司其职,他负责赚钱养家,我负责照顾好自己。他不懂,人老了,怕的不是没钱花,怕的是身边没人,怕的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”

我的声音有些哽咽。这些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,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,包括周凯。今天,我却对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年轻人,和盘托出。

陆晓峰静静地听着,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。他抬起头,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理解和同情。

“林老师,”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我,“您别难过。我明白的。”

他顿了顿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轻声说:“林老师,我不走了。只要您还需要我,我就不走。别人的闲话,周先生的误会,我……我不在乎。我只知道,您是个好人,您对我好,我就得知恩图报。”

他朴实的话语,像一股暖流,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。我接过纸巾,擦了擦眼角的泪,看着眼前这个善良而坚定的年轻人,心里百感交集。

“好孩子,谢谢你。”

那个下午,我和陆晓峰聊了很多。我聊我的过去,他聊他的家乡。他说他父亲腰不好后,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撑着。他为了早点赚钱给妹妹交学费,才读了护理专业,毕业后就出来工作了。他说,他照顾我,就像照顾自己的奶奶一样。

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,给客厅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我和这个比我小了近四十岁的年轻人,在这一刻,仿佛成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。我们都被生活伤害过,也都在努力地温暖着彼此。

我决定,这一次,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妥协和退让了。为了陆晓峰的尊严,也为了我晚年最后的一点安宁和幸福,我必须让周凯明白,什么是真正的“孝顺”。

第5章 一碗汤的温度

和周凯冷战的日子,比我想象中要平静。他没有再打电话来,也没有再突然回家。我知道他心里有气,或许还在等我低头认错。但我没有。我每天的生活,在陆晓峰的打理下,依旧有条不紊,甚至比以前更加舒心。

晓峰似乎也从那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。他变得比以前更加细心,也更加开朗。他会陪我下棋,虽然每次都被我杀得片甲不留;他会和我一起看我喜欢的戏曲频道,虽然他常常听得打瞌睡;他还会把每天看到的有趣新闻讲给我听,让我的生活不至于和社会脱节。

他像一扇窗,为我打开了一个我早已隔绝在外的、鲜活的世界。

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,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自己走路了。晓峰便鼓励我多出去走动。每天下午,他都会陪我到附近的公园散步。我们不再理会那些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。我们走我们的路,聊我们的话题。渐渐地,那些流言蜚语似乎也失去了市场,大家看我们坦坦荡荡,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。

我的生活里,重新充满了笑声。

一天,我无意中提起,说很怀念小时候我母亲做的一道“鲫鱼萝卜丝汤”,那汤色奶白,味道鲜美,喝下去从头暖到脚。我只是随口一说,没想到晓峰却记在了心里。

第二天,他特意起了个大早,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鲫鱼和白萝卜。他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,又是煎鱼,又是熬汤。我几次想进去帮忙,都被他笑着推了出来。

“林老师,您就等着喝汤吧。今天保证让您尝到小时候的味道。”他信心满满地说。

中午,一碗热气腾腾、香气四溢的鲫鱼汤端到了我面前。汤色果然是奶白色的,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。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,吹了吹,送入口中。

就是这个味道!鲜、香、醇厚,带着萝卜的一丝清甜。温暖的汤顺着喉咙滑下,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,也温暖了我整个心房。

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。

这碗汤,周凯的父亲从未为我做过。周凯也从未问过我喜欢喝什么汤。他只会给我买最贵的保健品,告诉我这个抗癌,那个防中风。他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爱我,却从未真正走进我的心里,去了解我到底想要什么。

而陆晓峰,一个与我非亲非故的年轻人,却把我随口的一句话,当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来办。

“怎么样,林老师?味道还行吗?”晓峰一脸期待地看着我。

我点点头,声音有些哽咽:“好喝,太好喝了。晓峰,谢谢你。”

他憨厚地笑了:“您喜欢就好。以后您想吃什么,就告诉我,我学着给您做。”

那一刻,我心里做了一个决定。这个孩子,我留定了。不管周凯怎么想,不管外人怎么说,我都不能让他再受委屈离开。

转眼到了我的生日。往年我的生日,周凯都会提前订好一家高级餐厅,叫上他们一家三口,陪我吃顿饭。饭桌上,他会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,儿媳会送上一份贵重的礼物。吃完饭,他们就把我送回家,然后各自忙碌。那份热闹,总显得有些程式化,甚至有些冷清。

今年,直到生日前一天,周凯也没有任何动静。我知道,他还在跟我赌气。我心里有些失落,但更多的是坦然。

生日那天,我以为会像平常一样度过。没想到,早上起来,就看到客厅的桌上放着一束漂亮的康乃馨。

“林老师,生日快乐!”陆晓峰端着一碗长寿面从厨房里走出来,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,“祝您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

我愣住了。我从未告诉过他我的生日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“我看到您身份证了。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没经过您同意就记下了,您别生气。”

我怎么会生气呢?我心里充满了感动。

那天中午,晓峰做了一大桌子菜,都是我爱吃的。他说,外面餐厅的菜油大盐多,不健康,还是在家里吃得舒服。我们俩,对着一桌子菜,他给我倒了一小杯红酒,说能活血。

我们边吃边聊,气氛温馨而融洽。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

晓峰去开门,门口站着的,是周凯,还有我的儿媳孙莉和孙子小宝。

周凯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子,孙莉抱着一束比晓峰买的要大得多、也艳丽得多的玫瑰花。

“妈,生日快乐。”周凯的声音有些不自然。

我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终究还是来了。

“进来吧。”我淡淡地说。

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,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。周凯看着满桌子的菜,又看了看陆晓峰,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。

“妈,我已经在‘天香阁’订了位子了,您怎么自己在家做了?”

“我觉得在家里吃挺好。”我回答。

孙莉打着圆场:“是啊,在家里吃有气氛。小陆手艺真好,闻着就香。”她说着,把那束玫瑰花递给我,“妈,这是我跟周凯选的,祝您越来越年轻。”

我接过来,说了声谢谢。小宝把蛋糕放在桌上,甜甜地说:“奶奶,生日快乐!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!”

我摸了摸孙子的头,心里那点不快也散去了不少。

然而,这顿饭,终究还是没能安安生生地吃完。周凯的眼睛,像探照灯一样,在我和陆晓峰之间来回扫射。他看到晓峰自然地给我夹菜,看到我喝着晓峰倒的红酒,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。

饭吃到一半,他终于忍不住了。他放下筷子,清了清嗓子,目光直直地射向陆晓峰。

一场我预料之中,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的风暴,即将来临。

第6章 摊牌

“小陆,”周凯开口了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“你来我们家,也有几个月了吧?”

陆晓峰正要给我盛汤的手顿了一下,他放下汤勺,规规矩矩地回答:“是的,周先生。”

“我妈这段时间,多亏你照顾了。你做得很好,很专业。”周凯先是客气地肯定了一句,随即话锋一转,“我们家呢,也不会亏待你。你这个月的工资,我会让财务给你结清,另外,我个人再给你包一个五万块钱的红包,算是对你工作的奖励。”

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孙莉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想说什么,却被周凯一个眼神制止了。小宝还小,不懂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,依旧埋头吃着蛋糕。
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知道他要做什么了。他这是要用钱,把晓峰“买”走。

陆晓峰的脸,刷地一下白了。他放在桌下的手,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他不是傻子,他当然听得出周凯话里的意思。

“周先生,我……”他想辩解,却被周凯打断了。

“你听我说完。”周凯靠在椅背上,双臂环胸,摆出了一副谈判的姿态,“你还年轻,未来的路还很长。总不能一辈子做这个吧?我有个朋友,开了家物流公司,正好缺个管仓库的主管。你要是愿意,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见他。工资待遇,肯定比你现在高得多。你看怎么样?”

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,既给了钱,又给了“前途”,仿佛是在为一个年轻人着想。可那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,和话语里毫不掩饰的驱逐之意,像一把钝刀,一下下割在陆晓峰的自尊上,也割在我的心上。

他这是在告诉我,他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,我只需要接受就行。他甚至没有问过我一句,我是否需要陆晓峰离开。

我看着周凯,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儿子,此刻却让我觉得如此陌生。他的脸上,是他父亲周建国当年那种惯有的、掌控一切的表情。他以为,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,可以衡量一切价值,包括人的情感和尊严。

我没有立刻发作,而是转头看向陆晓峰。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,眼眶红得厉害,但他极力忍耐着,没有让眼泪掉下来。

“周先生,”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有些沙哑,但却异常清晰,“谢谢您的好意。但是,我不能接受。”

周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:“为什么?嫌钱少?还是对工作不满意?条件都可以谈。”

“不是的。”陆晓峰摇了摇头,他抬起头,第一次直视着周凯的眼睛,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,多了一份不卑不亢的坚定,“我留在这里,不是为了钱。林老师对我很好,我在这里工作,很开心。只要林老师还需要我一天,我就不会走。”

“你!”周凯显然没料到他会拒绝,一时语塞,脸色变得非常难看。

“周凯。”我终于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
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,用餐巾擦了擦嘴,然后看着我的儿子,一字一句地问:“在你眼里,妈的晚年幸福,是不是也可以用钱来标价?”

周凯的脸色一变:“妈,您这是什么话?我当然是希望您幸福!”

“是吗?”我冷笑一声,“你所谓的幸福,就是找一个你认为‘合适’的人来监视我,然后用钱打发掉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?你所谓的幸福,就是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思想、没有感情的物件,任由你来安排和处置?”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周凯急切地辩解,“我是为了您好!我怕您被骗!”

“怕我被骗?”我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凭什么就认定晓峰是在骗我?就因为他对我的好,不符合你用金钱衡量的逻辑?周凯,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跟你爸爸当年有什么区别?你们都一样,自以为是,总想用你们的方式来控制我的人生!你们从来没有真正问过我,我想要的是什么!”

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和愤怒,在这一刻,尽数爆发。我不是在对周凯一个人说,也是在对那个已经在我生命里消失了二十年的男人说。

周凯被我的话震住了,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孙莉在一旁拉着他的胳膊,不停地使眼色,让他少说两句。

我没有停下,我看着陆晓峰,对他说道:“晓峰,你听着。这个家,只要我林岚还做得了主,你想待多久,就待多久。谁也赶不走你。你不是我的保姆,你就像我的亲人,我的……孙子一样。”

最后那句话,我说得有些动情。

陆晓峰的眼泪,终于忍不住,顺着脸颊滑落下来。他没有擦,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妈!”周凯终于回过神来,他站起身,一脸的难以置信,“您怎么能这么说?他一个外人,怎么能跟您的亲人比?您是不是老糊涂了!”

“我清醒得很!”我拄着桌子,也慢慢站了起来,与他对视,“周凯,我问你,我摔倒在家里,差点没命的时候,你在哪里?我半夜心脏不舒服,是晓峰背我下楼去医院的时候,你在哪里?我一个人对着电视发呆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时候,你又在哪里?”

“我承认,你给了我足够的钱,让我衣食无忧。可是,我需要的不是这些!我需要的是陪伴,是关心,是有人在我身边,听我说说话!这些,你给过我吗?你没有。给我的,是晓峰!”

我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记重锤,敲在周凯的心上。他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。他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
“这顿饭,吃不下去了。”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,“你们走吧。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。”

说完,我不再看他,转身,在陆晓峰的搀扶下,慢慢地走回了我的卧室,关上了门。

我听到客厅里传来孙莉劝说的声音,小宝的哭声,还有周凯沉重的叹息声。最后,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。

整个世界,又恢复了安静。我靠在门背上,身体缓缓滑落,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眼泪,无声地流了下来。

这一天,是我的生日。我却亲手,把我唯一的儿子,推出了我的世界。

第7章 无声的和解

生日宴不欢而散后的一个星期,周凯没有再来过,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。我知道,我的那番话,深深地刺伤了他作为儿子的自尊。我们母子之间,仿佛隔上了一道看不见却又无比厚重的墙。

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。陆晓峰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,他做事依旧尽心尽力,但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。他好几次欲言又止,我知道他是想劝我跟周凯和好,但他又怕提起这件事会让我难过。

我心里同样不好受。周凯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牵挂。说完全不难过,是假的。有好几次,我拿起电话,想打给他,问问他工作顺不顺心,问问小宝的功课怎么样。可一想到他那天决绝而冰冷的眼神,我的手就又放下了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。妥协吗?像以前无数次一样,为了家庭和睦,委屈自己,承认是自己“老糊涂了”?可这一次,我不想。我守了半辈子的“规矩”,忍了半辈子,到老了,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。

一个下雨的午后,我和晓峰坐在客厅里看书。他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:“林老师,要不……我还是走吧。我不想因为我,让您和周先生闹得这么不愉快。”

我放下手里的老花镜,看着他诚恳而内疚的脸,摇了摇头。

“傻孩子,这不是你的问题。”我温和地说,“就算没有你,我和他之间的问题,也迟早会爆发。你不过是一根导火索。你走了,我们就能和好如初吗?不会的。只要他不懂我,我们就永远隔着心。”

我拍了拍身边的沙发:“过来坐,陪我说说话。”

他顺从地坐了过来。

“晓峰,你知道吗?我这辈子,最遗憾的,就是没能把周凯教成一个懂得如何去爱的人。我给了他生命,给了他我全部的母爱,却没能教会他,爱不是居高临下的给予,而是设身处地的理解和尊重。这是我做母亲的失败。”

“不,林老师,您别这么说。”晓峰急忙道,“周先生他……他只是太忙了,他心里是爱您的。”

“我知道他爱我。”我苦笑了一下,“可他的爱,太沉重,也太自私。他爱的是他心中那个‘应该被孝顺’的母亲形象,而不是我这个有血有肉、有自己思想和情感的林岚。”

那天下午,雨一直下。我和晓峰聊了很多,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说出来。我说我累了,不想再扮演那个永远正确、永远为别人着想的“好母亲”了。我说我想自私一点,在我生命最后的时间里,过几天真正舒心的日子。

晓峰一直安静地听着,时不时给我递上一杯热水。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,但他的眼神告诉我,他懂。这份懂得,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慰藉我。

又过了一个星期,家里的门铃意外地响了。

是儿媳孙莉,她一个人来的,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。

“妈。”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。

“进来吧。”我把她让了进来。陆晓峰给她倒了杯水,就借口去花园除草,把空间留给了我们。

孙莉在沙发上坐下,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:“妈,您别生周凯的气了。他那个人,就是嘴笨,不会说话,其实他心里很担心您。”

我没有作声,等着她继续说。

“那天回去,我把他狠狠说了一顿。我说他太大男子主义,从来不考虑您的感受。”孙莉叹了口气,“其实他压力也很大。公司里一堆事,回家还要面对我跟孩子。他总觉得,只要把钱给您给够了,就是尽到孝心了,我们也能少操点心。他没想到,您要的不是这些。”

“他那天晚上,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夜。第二天早上,眼睛都是红的。他说,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孝子,没想到在您眼里,他跟他爸一样,是个混蛋。”

听到这里,我的心猛地一揪。原来,他不是不在乎。

“妈,他知道错了。就是拉不下脸来跟您道歉。”孙莉看着我,眼神很诚恳,“您就给他个台阶下吧。这阵子,他吃不好睡不好的,人都瘦了一圈。”

我沉默了很久。血浓于水,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心疼他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最终还是松了口,“你让他……周末带小宝回来吃饭吧。”

孙莉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
那个周末,周凯果然带着孙莉和小宝回来了。他手里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做的烤鸭,进门后,眼神有些闪躲,不敢看我。

“妈。”他闷闷地叫了一声。

“嗯,回来啦。”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应道。

陆晓峰正在厨房里忙活,听到声音,探出头来,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:“周先生,孙姐。”

周凯的身体僵了一下,但这次,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无视,而是几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那顿饭,吃得有些沉默,但不再像上次那样剑拔弩张。周凯没怎么说话,却破天荒地给我夹了好几次菜。虽然夹的都不是我爱吃的,但那份笨拙的示好,我还是收到了。

饭后,他把我叫到阳台。

“妈,”他看着窗外,声音很低,“对不起。”

我等这三个字,等了很久。听到的时候,心里却很平静。

“那天……是我说话太重了。”他继续说,“我没想过那些问题。我总觉得,我拼命赚钱,让您过上好日子,就是对您好。”

“周凯,”我看着他的侧脸,这个曾经在我怀里撒娇的孩子,如今已经是个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人了,“钱是好东西,但它不是万能的。我老了,物质上的东西,够用就行。我更需要的,是你这个人。”

他转过身,看着我,眼睛里有了一丝水光。

“那个……陆晓峰,”他有些艰难地开口,“只要您觉得他好,就……就让他留下吧。以后,我不会再干涉了。”

我知道,说出这句话,对他来说有多不容易。这代表着他终于愿意放下他的掌控欲,尝试着来理解我。

我们之间的问题,并没有得到根除。他对我雇佣陆晓峰这件事,心里肯定还有疙瘩。我们之间因为常年疏离而产生的隔阂,也不可能因为一次谈话就完全消弭。

但这已经足够了。这算是一种和解,一种带着无奈和遗憾,却又彼此都松了一口气的和解。我们都往后退了一步,为这段岌岌可危的母子亲情,留出了一点喘息的空间。

从那以后,周凯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。他不再只是送东西、给钱,而是会坐下来,陪我说说话,听我讲讲最近看的书,院子里新开的花。

他依然不怎么和陆晓峰交流,但眼神里,少了戒备,多了一丝复杂。或许,他也在尝试着,去理解这个走进了他母亲晚年生活的年轻人。

第8章 夕阳下的陪伴

时间就像院子里的那条小溪,安静而执着地向前流淌。转眼,陆晓峰来我家已经三年了。

我的身体被他照顾得很好,精神也一天比一天矍铄。我们之间的关系,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雇主与雇员。他会跟我分享他妹妹考上研究生的喜悦,也会跟我倾诉他和一个女孩子网恋的烦恼。我则像一个真正的长辈,给他分析,给他出主意。

他叫我“林老师”,但在我心里,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孙子。

周凯也变了很多。他开始学着关心我的内心世界。他会记得我的生日,不再是订一家昂贵的餐厅,而是会提前问我,想怎么过,想吃什么。他甚至有一次,在陆晓峰的“指导”下,亲手为我熬了一锅鲫鱼萝卜丝汤。虽然味道远不如晓峰做的,但我喝着,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。

他和陆晓峰之间,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。他不再盘问晓峰的来历和动机,晓峰也不再看到他就紧张得手足无措。有时候周凯回来,看到晓峰在帮我按摩肩膀,他会默默地走开,等他们结束了再进来。他用他自己的方式,接受了这个年轻人在我生活中的重要位置。

当然,外面的闲言碎语从未真正停止过。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,说我被一个年轻人迷了心窍,说周凯这个儿子当得窝囊。

有一次,我和老同事王姐在公园里遇到了。她拉着我,压低声音说:“岚姐,你可得留个心眼啊。我听说那小伙子,在老家有对象,就等着攒够了钱回去结婚买房呢。你别到头来,人财两空。”

我笑了笑,看着不远处正在帮我买水的陆晓峰,平静地对她说:“王姐,谢谢你关心。他有没有对象,想不想买房,都是他自己的事。他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,天经地义。我花钱,买来了我晚年这几年的舒心和安宁,我觉得值。至于其他的,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,还有什么可图的呢?无非就是想活得开心点罢了。”

王姐被我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,讪讪地走了。

是啊,我图什么呢?我剩下的时日,不过是看着夕阳,一寸寸落下地平线。我只想在这有限的光阴里,抓住每一丝能够感受到的温暖。

那个傍晚,我和陆晓峰像往常一样,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。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,给院子里所有的花草都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
“林老师,您看,今天的晚霞真好看。”晓峰说。

“是啊,真好看。”我眯着眼睛,感受着落日最后的余温。

“我妹妹说,她毕业后想来我们这个城市工作。”晓峰忽然说。

“那好啊,到时候你们兄妹俩也能有个照应。”

“嗯。”他顿了顿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她说,等她工作稳定了,就把我妈也接过来。我妈……一直想当面谢谢您。”

我的心头一暖,眼眶有些湿润。

“傻孩子,谢我什么。该我谢谢你才对。”我转过头,看着他年轻的侧脸,在夕阳的映照下,显得格外柔和,“晓峰,你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家庭,会有自己的人生。你不可能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。等到那天,你一定要告诉我,我会真心为你高兴。”

他沉默了,过了好一会儿,才轻轻地说:“林老师,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。但至少现在,我想陪着您。就像这夕阳,虽然短暂,但每天都能看到,不也挺好的吗?”

我笑了。是啊,挺好的。

很多人都说,养儿防老。可他们不知道,有时候,血缘带来的,除了亲情,还有沉重的枷锁和理所当然的忽视。而真正的陪伴,无关血缘,无关年龄,只在于两颗孤独的心,能否在某个时刻,相互靠近,彼此取暖。

我不知道我和陆晓峰的这种特殊“缘分”还能持续多久。或许有一天,他会离开,去追寻属于他自己的太阳。但我不害怕。因为他教会了我,即使在人生的晚秋,也要有追求幸福和温暖的勇气。

他带给我的,不仅仅是无微不至的照顾,更是一种内心的安宁和对生活的热爱。这份馈赠,足以照亮我余下的所有路程。

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隐去,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。陆晓峰站起身,拿过一条薄毯,轻轻地盖在我的膝盖上。

“林老师,起风了,我们回屋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拄着他坚实的臂膀,慢慢站起身,一起走进了那片属于我们的、温暖的灯火里。我的晚年,或许在别人眼中是个谜,甚至是个笑话,但在我心里,却是前所未有的,幸福而圆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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